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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飞自我的子博

[末子]搬家

(▼v▼):

(▼v▼)お潤34岁生日快乐✨ ✨ ✨  新一岁健健康康,充实快乐。
(▼v▼)2w+字的一个同居故事。感谢几位朋友的建议和鼓励,没有你们这文一定写不完。


 


 


      “怎么说呢。”友人看着二宫手里的酒杯,“人和人想要真正一起生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那些分歧本身,以及那些分歧带来的妥协、愤怒和疲惫,都很令人痛苦。创造出一种属于两个人的共同生活,这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但我觉得,如果是你和松本,如果是你们两个,说不定是可以的。” 


 


《搬家》


 


1.


 


“我和J分手了。”二宫和也一脸平静地投下一个重磅炸弹。


友人被邀请来二宫家,自备了一些下酒菜,刚坐定一口闷了半罐啤酒,就被这个消息惊得呛到,咳咳咳半天终于缓过气来,“诶?诶诶?你和松本润??”


“能不能给点别的反应?”二宫好脾气地拍着友人的背,为他顺气。


“什么时候分的?谁提的分手?原因?”


“前些天。他提的。说我们不合适。”


“我靠,不合适?哪个人和一个不合适的人能谈八年恋爱啊?”友人为二宫打抱不平,“他就用这个理由打发你,也太没说服力了吧……”


二宫苦笑一声,“可是我觉得他有。”


“什么叫你觉得他有?”友人被闹糊涂了,“不是,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可听说你们最近都同居了…到底哪里出问题?”


“同居啊。”二宫歪着脑袋想了想,“大概就是同居的问题吧。”


 


2.


 


同居的事是一天晚上松本在二宫家过夜,二宫见他半夜起来熨衬衫时提起的。第二天一早要上班,不换衣服虽然不会有什么严重后果,但难免遭人围观打趣。如果被打趣的是二宫,开个玩笑就能蒙混过去,但松本要认真解释起来八成越描越黑,还是老老实实把衣服熨好来得实在。


客厅里的空调没开,二宫怕松本觉得热,便打开卧室的门,双手抱肩的靠在门框上看他,“那你换下来的衬衣怎么办?”


松本正熨到最麻烦的袖子,有一道褶藏在里头,怎么也熨不平,他一手拿着挂烫机,一手拉着布料试图让它展开点,“我明天带着上班。”


“会不会有点麻烦?”


“不碍事。”松本继续和袖子搏斗着。


二宫看着他的侧影,眼睛底下的黑眼圈在这么暗的灯光下都清楚可见。松本在人前一向精神抖擞,什么事情都能放心交给他,最近在忙新产品发布会,为确保万无一失,事无巨细都要亲自确认。二宫知道他今天忽然跑过来,大概是怕自己这个男朋友觉得最近两人相处的时间太少,可是大半夜浪费宝贵的睡眠时间让他在这里熨衬衫,真不是二宫愿意看见的。那个问题忽然就到了嘴边,“J,不如搬过来一起住吧?”


“诶?”松本愣得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我这里离公司近,房子也够大,两个人一起住节约租金,开火也方便。”说着说着又觉得自己建议确实突兀了些,“我随口问的,搬不搬随你。”


“我先声明我衣服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也很多。”


“呃……”


“我要是搬过来衣柜肯定得换,冰箱也得换个大一号的,还有你这个挂烫机,不是我说,实在是很不好用……”


“别废话,搬不搬?”


“搬!当然搬!”松本挥了挥手里的挂烫机,蒸汽喷头冒出了一股白色的水雾,仿佛在庆祝他们达成一致。


二宫被他逗笑,“熨你的衬衫吧!”


 


实际搬家比想象要麻烦得多。


主要是两个人都忙,真忙。松本不必多说,产品发布进入到最后环节,整个人的弦都绷得紧紧的。而主管售后的二宫,本来一年到头就没有清闲的时候,最近市场上的同类产品出现严重质量问题,连累了他们的电话也被打爆,害得二宫天天联合销售部人开大会讨论方案。两个人每天只有上下班路上能通个电话说上两句。


忙点好。有时候挂上和松本的电话,二宫会把自己埋在柔软的被子里,希望自己能够再忙一点,忘记松本要搬进来这件事。


 


3.


 


“我搞不明白了,你到底希不希望他搬进来?”友人开了罐啤酒,给二宫满上。


“又希望又不希望。”


如此玄学的回答让人只能白眼以对,“说人话。”


二宫却反问道,“你觉得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友人一下被问住,皱着脸想了半晌才蹦出一个词,“理智。”


“嗯?”二宫做出个愿闻其详的表情。


“极端理智,所以什么事情都看得开,聚散离合都是。”友人有点犹豫地说,“有时候觉得喜欢你挺惨的,因为你像是那种任人来去的家伙,不会挽留,对人从来没有非谁不可的意思。”


“那我对J呢?”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你对松本很特别。和他一起的时候,你总会不自觉地站在他一边,挡在他面前,为他说话。”


“不自觉地站在他那一边啊……”二宫有些自嘲又有些无奈,“没办法嘛,我是真的很喜欢J。”


不知道为何要坐在这里听二宫诉衷情的友人“哈”了一声,配合地往下问道,“那松本喜欢你吗?”


露出今晚上第一个笑容,二宫的表情变得有些得意,“非常。”


“哦?”


“你如果被J喜欢过,你就会知道原来喜欢是这样明亮而温暖的一件事,像光一样,你无法描述光,但是你知道光就在那里。我时常能感到自己被他的爱意包围着。有的时候是琐碎的,是一日三餐事无巨细的规划和唠叨。有的时候是炙热的,是落在你身上时连空气都会滚烫上几度的视线。有的时候是别扭的,明明想要我陪伴却不肯说,像个心高气傲的孩子,一定要别人先服软。有时候又直率的非常可爱……”


二宫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忽然想到什么很好的事情,“他会因为想见我就立刻跑过来找我,你想不到吧。”


 


4.


 


新品发布会结束的时候,松本被下属勒索了一顿庆功宴。他一向喜欢这种热闹,邀请二宫参加,二宫推脱了,他还有些小小的不高兴,最后独自去赴约。


二宫夜里睡得很安稳,迷迷糊糊地听到开门声,但又实在睡得很沉醒不来,只感到自己被搂进一个温暖的怀抱。梦里的温度太过真实,以至于二宫早上醒来看见身边空无一人有点怅然若失。他摇摇头,趿拉着拖鞋,打了个哈欠游魂一样走到卫生间。抬头看到正准备刷牙的松本,二宫吃惊地往后退了一步。


“有这么可怕嘛?”松本受伤地打量一下镜中的自己,不过才一晚上就胡子拉碴的,“我还没来得及刮。”


“不是……我还以为自己是做梦梦见你过来了,所以看见你真的在吓了一跳。”二宫顿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道,“不过昨天不是庆功宴嘛,你怎么过来了?”


松本挑了挑眉,“不欢迎?”


“哪能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二宫举手欢呼了三秒,然后凑到松本身边。洗漱间地方小,两个人勉勉强强才能站下,镜子却不够大,于是两个人又一阵你推我搡,争夺了一会儿让两张同样帅气的脸照上镜子的权利。


最后还是松本占到先机,率先一步洗漱完毕,他把毛巾挂好,看着二宫在一旁慢悠悠地刷牙。昨天喝到六分醉走出续摊的居酒屋,七月的蝉鸣有些消歇,风是湿热的,混着丁香的旖旎拍打着脚踝。路灯昏黄地照在他身上,他低头看到自己长长的有些寂寞的影子,不知道为什么非常想念二宫,想立刻见到他的脸。于是一路跑过来,拿备份钥匙开了门——他是绝对不好意思同二宫提这些的,倒是想起些别的事。


“Nino,你上次提议搬家的事,我这个星期搬怎么样?”


二宫刷牙的动作一愣,嘴里都是牙膏的泡沫,含混不清地说,“行啊。要我帮你收拾嘛?”


“那就今天?刚好周六,等会儿去超市买几个打包箱,然后去我家。”


“今天?这么急?”二宫呸地一声吐掉漱口水,好像要掩饰刚才的愣神,调笑地看着松本,“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住进我家啊?”


洗漱完的二宫看上去清爽无比,两眼里有调皮的笑意。他穿着件宽大的T恤,是他们还没恋爱的时候松本逛街顺路买给他的,一直穿到现在,快十年的时间下来胸前的字母都磨得有些褪色了。T恤斜斜地挂在身上,领口露出一段光洁的皮肤,隐隐能看到下面青色的血管。


松本手揽上他的腰,轻啄了一下他的肩膀,闻到二宫身上传来的和自己同款剃须水的香气,他不禁笑了下,轻轻地咬了下二宫的耳朵,灼热的气息从二宫的耳骨一直烫到指尖,二宫低低地哼了一声,松本一路下滑亲吻到喉结,声音也有些变哑,“当然迫不及待,你都主动邀请我了。”


 


折腾到快中午才出门,到乌冬面店填饱肚子,去超市买好打包箱和胶带,又挑了些食材,开车运到松本家。他们约会一般都在二宫家,游戏机多,离单位近,以至二宫想不起自己上次造访松本家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是那次吧,你喝醉,我送你回家,然后你拉着我死活不让我走……”松本掏钥匙的间隙,二宫终于回忆起来。


“我靠你别提这段了行不行……”松本听到二宫提起黑历史手抖了下,钥匙都没插进锁孔里。


那是好几年前的事了。公司有个去纽约总部工作的名额,三年后回来直接升部门总管,坊间传言人选已经定下,非二宫莫属。松本知道消息后较着劲,不肯问二宫,也不肯留他,就自己憋着,憋到喝得酩酊大醉才敢跟他说“不要走”。最后发现名额给的是隔壁部门的二ノ宫,和二宫一点关系都没有,摆了个大乌龙。


是二宫想起来就得意的整个人要飘起来,而松本要找个地洞钻进去的一段往事。


二宫还想打趣他几句,就见钥匙在锁孔里一转,大门豁然洞开。松本做了个“请——”的手势,二宫也不客气,手背在身后,在主人之前踏进了大门。一进门他就被玄关那里立的一个巨大的黑色工艺品震住。


“这是什么?”


“是冈田准一部长送的花窗玻璃。”松本挠了挠脑袋,“还蛮好看的吧。”


二宫不予置评,在客厅四下张望,“你的盆栽呢?”


“露台上。”松本的语气忽然有些自豪,“我带你去看看它们。”


去年迷上盆栽后,松本开始固定订阅起盆栽杂志,手机桌面也变成他家几株盆栽的合影。二宫虽然没亲自拜会过它们,但一来松本经常会拍些照片Line上传给他,二来他平常提的次数太多——哪一株长了新叶,哪一株需要修剪,一来二去二宫便熟悉得仿佛是自己养的一样。两个人走到露台,松本家露台很宽敞,正中间摆着一盆古松,一侧是一株富士樱,另一侧则是一盆小松。


“就是这株吧,你死活不肯告诉我多少钱的那株……”二宫走到古松旁,可以看出松本把它照料得很好,整株松精神抖擞的,松冠亭亭如盖,针叶都是苍劲的绿。


“真不能说……我也是很在意男朋友对我好感度的好吧。”


二宫打量着松树,照片上不太看得出来,现在才发现,这株松着实太大了一点,他有些犹疑,“这个摆在我家的什么地方?”


松本想了想二宫家的布局,他的阳台不大,平时要晾晒衣服,盆栽摆在那里很不方便,“飘窗那里?飘窗那里的吉他摆在书房里好了……”


“哦。”


“书房的话可能要再买一个柜子,我的书蛮多的,不够放。那个书桌也要再宽一点,能放得下两台电脑,才方便我们回家工作。还有卧室也要改动,我想把衣柜换掉,Nino你说呢?”


“随你吧,这些事情不用跟我讲,你自己安排就好。”


松本当他是像平常一样怕麻烦,“诶,可这是我们两个的家啊,你也要出谋划策上点心吧……”


“你总能安排的很好嘛。”二宫打着哈哈,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和松本多做纠缠,“不说了,我们开始收拾吧。”


结果一下午两人只是勉强地收拾好了衣服与书。等松本煮面的时候二宫瘫在沙发上,望着满满一客厅纸箱,桌子地上还有那么多没收拾好的琐碎物品,不由嘀咕松本怎么有这么多东西。下午他无意间打开一个抽屉,里面竟然塞满了买衣服买东西的包装袋和塑料袋,松本连这样的东西都不舍得扔。


自己家放得下这么多东西嘛?二宫怀疑起来。


 


5.


 


“所以这些都是松本的东西?”友人环视客厅,许多精致的小玩意儿,墙上一幅先锋的只有线条与颜色的抽象画,客厅顶上则有个很像抽油烟机的东西,他用手指了指,“这是什么?”


二宫瞥了眼他指的方向,“换气灯。可以同时清洁空气和照明。”


“太潮了吧……”友人下巴都要掉下来,“我要看那个玻璃花窗!”


“喏,那个。”二宫对着门口扬了扬下巴,“我拿布盖住的那个。”


友人一脸好奇地掀开来打量了两眼,嘴里啧啧有声,“家里摆这个还真不是一般的夸张啊……有松本的风格!盆栽呢?盆栽我也要看。”


“移到阳台上了,飘窗上西晒太严重,怕长歪。”


友人走到阳台,本来就不大的空间被三盆盆栽占得满满当当,上面挂着一排T恤和短裤,还往下滴着水。他折回来坐下,“说实话啊Nino,我觉得这些东西和你真的不搭啊……”


“哎。”二宫抬眼看他,脸上泛起一丝苦涩,“你也这么觉得?”


 


6.


 


进家门前二宫犹豫了一下是敲门还是掏钥匙。


松本早上打电话,说自己调休一天,刚好收拾得差不多,准备请搬家公司来搬家,剩下些零碎的,以后再收拾。他忍痛扔了很多东西,最终无奈发现自己东西是真的多。二宫知道,这其实不怪他,平常旅游也好,逛街也好,他看见实用有趣的东西就想买下送给朋友,特别喜爱的话会给自己留一份,一来二去朋友从海外回来,看到什么有趣的,也一定会买下送他。不是多稀罕的东西,也不是生活必需品,但有时候觉得寂寞拿出来看看,就会傻乎乎地又开心起来。


二宫最后还是没敲门,在玄关换鞋的时候,一眼就见到摆在一旁的那个黑色花窗玻璃,他做好准备会在这里见到这家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摆在松本家还算搭的工艺品,在自己家看见就怪怪的。进到客厅,飘窗是他昨晚就收拾干净的,此刻整齐地摆着松本的盆栽。窗帘太长,会垂在盆栽上,被松本卷起来系了个结。客厅里有几个空箱子,松本正在书房里整理书架,听见响动便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出来,“你回来啦。”


“收拾得怎么样?”


“还剩最后几个箱子。”


“我帮你。”


跟在松本身后走进书房,二宫挽起袖子,地上的箱子大多空了,只剩最后一箱书。二宫的书本来排得松松散散的,松本把它们都归拢到一处,在书架上腾出了一小片空地,他之前订的指定日送达的小书柜也没有波折的到了,组装好立在一边,书终于勉勉强强够放。


“我把你的书放在这半边,我的书放在这半边。”松本比划着,“这样你也比较好找,不会乱。”


“嗯。”二宫点点头。和外表看上去不大一样,凭着聪敏和温柔成长起来的二宫和也,并不算爱读书的人。这不是什么缺点,毋宁说像他这样的人,阅历和智慧大多都来自生活本身,书本并不能教给他更多东西。但不知道为什么,被松本看到藏书,还是让二宫觉得别扭,就好像整个人一览无遗地站在他面前一样,不,比这还要别扭。或许书确实是窥探内心的窗口。他的书房之前没什么人进过。松本过来他家,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在床上度过,剩下的一小部分则花在游戏机上。如今对方却单刀直入腹地,二宫不知怎么挥去心里的那丝不快。


松本却好像完全不在意。


“我发现我们的《哥儿》是一个版本的哦!连印次都是一样的。”他从书架上抽下两本书,献宝一样地捧在手里给二宫看,“所以我把他们放一起了。”


“哦!?”


松本摸了摸书的背脊,很是喜欢这本的装帧,“我看了Nino你的书柜,你只有这一本夏目。他的其他书也很好看,我最喜欢《心》。你要看的话可以从我这里拿。我放这里了。”


 


二宫觉得自己每天都在玩一个游戏,一个“我的家今日和昨日有什么不同”的游戏。松本是出题人,他是答题者。


今天客厅的墙上忽然多出来一幅抽象装饰画,明天挂烫机忽然换了个款式。周末的时候松本拖二宫来到电器城选冰箱。


“这个双开门的怎么样?”


“挺好的。”


“诶,Nino你认真点给点意见行不行……不过我们两个大概用不到这么大的,有点费电。”松本自己否定了自己,目标转向下一个,“哈哈哈,Nino你看,这个冰箱还带电子屏幕可以打超级玛丽!”


二宫不知道用一个电冰箱打超级玛丽是什么感觉,也不想知道,但如果松本喜欢的话,他无所谓。好在最后松本没有失去理智,选了个简洁大方的款式,结账的时候主动递出自己的卡。


换了冰箱后,二宫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宽敞的客厅变得有些小。其实他觉得原来的冰箱也很好,虽然看着小,但冷冻柜却很能装,对于他们这种上班族而言,放点速冻食品再方便不过,可是他没有和松本提。既然松本住进来,他就得习惯自己家的变化,习惯每天清晨的洗手间里多出来的那个人。他想自己应该表现得很好,没有让松本看出任何不对,即便是错穿对方内裤的尴尬,都能调笑着混过去。


“我们是不是在内裤上绣上名字比较好?我是NK,你是MJ。”二宫一脸认真地建议。


“我靠你当是小学生夏令营啊?!”


“那怎么办?”


“穿错就穿错吧。”松本无奈地认了命,他有一点对二宫也不能将就的洁癖,一点点而已,“洗洗就好了。”


“不然你以后不要买黑白灰买豹纹款的好了……这样我一定不会再弄错。”


“二——宫——和——也——!”


“J明明很适合豹纹嘛!”二宫一边嚷着,一边脚底抹油地逃出家门倒垃圾去。


 


7.


 


“你这哪里是失恋分手找人安慰,分明就是秀恩爱虐狗……”友人控诉道,自己单身三十四年,竟然要被如此花式无情地打击,他不由得捂住胸口。


“我又不需要你安慰。”二宫双手抱在胸前,“人只能安慰到想被安慰的人。我和J……我们只是有些问题,而分开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死鸭子嘴硬,友人心里暗暗嘀咕,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可是你们的同居生活听起来蛮不错的啊。”


“真的?”


“对啊,感觉松本对你很好。我问你,饭是松本烧的吧?”


二宫回忆了一下,“大部分时候吧,我早回来的时候也会做,平常也会帮忙。”


“卫生?”


“处女座,你懂的。”


“家用?”


“哈?你又不是不认识J。他会给别人付账的机会么?”


“我靠二宫和也!你有个这么好的对象还有什么不满啊?松本那么细心,家长里短的事都有人操心,你什么都不用烦,更何况他还对你那么好……”友人终于忍不住爆发,深深痛心于二宫不识好歹。


“大概是他对我太好了吧。”二宫握住已经见底的玻璃杯,眼里的情绪谁也不懂。


 


8.


 


售后部总要面对一些奇怪的客人,把售后电话当聊天电话打的中年男子,不会使用就大骂产品有问题的老人家,明明是自己把东西摔坏了却想骗保修的高中生……不管多么千奇百怪,都要毕恭毕敬,顾客是上帝。二宫一向善于和人打交道,恩威并施,刚柔并济,棘手的顾客转到他手里多半都能化解。这次这个顾客产品已经过保,还想以质量问题为名换新机,二宫好说歹说都没用。对方好像是小报记者,行事也是小家子气做派,在小报上添油加醋写了篇报道,虽然影响不大,但被任性专断的上层知道,尽管处处占理,还是难免一顿骂。


处理善后耽误很久时间,二宫下班比平常晚许多。他站在门口,手机在口袋里震动,猜测大概是松本的电话就没接。推开门,松本正坐在沙发上,循声回头,见到是他挂了手里的电话。


“这么晚?”


二宫“嗯”了一声,也没说原因,径直从冰箱里拿出罐啤酒,咕噜咕噜一瞬间消失了大半。


明显的不对劲让松本起疑,“出什么事?”


“没什么。”二宫眼神闪烁了下,最终决定照实说,“工作出了点纰漏被部长骂了顿。”


“诶?”松本惊讶,“出了什么问题?严重吗?解决了吗?”


二宫揉了揉太阳穴,“没什么大问题。”


松本有些担忧地望着他,“你真的没事吧?”


“没事的。”二宫笑了笑,对面松本的神色有些失落,他温和安抚道,“不说这个,我们晚饭吃什么?”


 


二宫确实没什么事。


他刚工作的时候自尊心强,虽然到现在还是很强,但掩盖在游刃有余的姿态下,不大容易被人识破。那时被上司把文件摔在脸上说“这就是你的水平猪都能做出来”时会觉得受不了,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肉里。但那时候他就已经很能忍,知道软弱的一面若被看见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加可欺,所以总是什么都不说。如今三十几岁的人,可以谈笑地说出过去的事,很少有人再质疑他的实力,也早已不会生出平白无故的软弱和挂碍——遇到事情的时候,只要在谁也看不见的地方,让他二宫和也一个人清静地待着,或者和游戏里的人痛痛快快pk几把,什么也不想地蒙头大睡一场,没什么事他放不下。


同居以前有好几次工作或者生活上的不顺,他都没同松本说。主要是觉得和松本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只要找借口一个人待着就好,隔几天事情解决,松本也不会察觉出异样。只有一次,松本从他们共同的朋友那里得知二宫努力很久的售后硬件设备升级的企划泡汤,后者却一个字都没对他提,莫名生了很久的气。


自那以后有事情二宫都不会刻意瞒他,但他有自己的坚持,仍不愿说太多。可是现在,松本就在自己的面前,自己的每个面部表情都会落入他眼里。不想松本担心,就得付出百般努力,强打起精神来面对他。那些平时就在嘴边的漂亮话,如今要多费一百倍力气才能说出口。


不知为什么有些累。


他之前没有想到,原来同居是这样一件事。是家里成倍增长的物品,是不知道怎么就用完了的卷纸和洗发水。是打开衣柜看不到一件自己的衣服,是有急用却找不到一直放在固定位置的剪刀。是累得要死加班回家只想立刻躺床时两个人关于谁先洗澡的推让,是游戏打到关键时刻“开饭了”的呼喊。


是情绪低落也必须强打起精神应对彼此。


是被对方渗入到点滴都不剩的自我的空间。


 


二宫松了松领带,他真的有一点要喘不过气来。


 


9.


 


“被人关心事情还这么多……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友人用“孺子不可教也”式眼神看着二宫。


二宫无所谓地摊手,“或许吧。”


“不是或许,你就是!我好想有个人也能这么关心我啊!”友人趴在桌上哀嚎命运的不公,过一会儿坐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不过要我说,松本也够强势的。”


“嗯?”


“虽然是对你好,可就这么把你家搞得天翻地覆的,也不合适吧,总要给对方留一点空间的嘛。”


二宫却摇摇头,“不是的,J不是你讲的这样。”


“诶?”


“他虽然看起来大刀阔斧的,其实都有很小心地顾及到我。”二宫双腿盘在椅子上,认真地反驳道。


友人嗤之以鼻,“你斯德哥尔摩吧……”


“真的不是……大概只有我离他这么近才能体会到吧。”抿了一口啤酒,二宫指向厨房的位置,“你看那个冰箱。”


友人转头,盯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很普通的冰箱啊。”


“那个冰箱和我原来的冰箱颜色一样,而且是右开门的。”


“右开门?”


“我左撇子嘛。”二宫晃了晃自己的左手,“很奇怪对不对,明明他用到冰箱的时候比较多,每次做菜时急着开门都不方便。”


“……这也太细心了吧?”


“还有食物,你知道的,我对吃不讲究,也不喜欢尝试新食物,J他虽然会突发奇想尝试些新菜逼我吃,但平常两个人吃饭总是尽量选我喜欢的菜色。J的东西也比你现在看到的要多得多,但他一直小心翼翼的,搬过来后东西能塞就塞,新买什么东西也都会问我……”


二宫越说越急切,说到最后却忽然沉默下来。


友人清了清嗓子试探地问道,“敢问一下,你们那么为彼此考虑,那到底有什么矛盾要分手?”


二宫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或许这就是我们的问题吧。”


 


10.


 


那天松本回来也比平常晚些,二宫给他开门时见他手里提了个保鲜箱,松本解释道,“销售部的樱井课长送的,说是很新鲜肥美的牡蛎,让我们一定要尝尝。”


二宫点点头,帮他把牡蛎拿到厨房,虽然他不爱贝类,但松本还算喜欢,平时迁就他不会吃,像这样能吃一次还是挺好的。


松本也进到厨房,翻箱倒柜半天却只找出一小截葱,清酒也只剩一个底,“Nino,一起去趟超市?”


“好啊。刚好啤酒也没了,洗发水和卷纸也快没了。”


超市就在步行几分钟的地方,两人并排走没说话。一只白猫从街角探头,二宫拿胳膊肘捅了捅松本,于是他们花半分钟目睹一只猫细脚伶仃地踩在斑马线上,趁着绿灯过了马路。两人不经莞尔,气氛忽然明快起来。


松本舒了口气,“我还担心Nino你不高兴。”


二宫转头看他,“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昨天的事,还有你不是不爱吃贝类嘛……”


“没有的事。”二宫微笑。


过了18点,超市在搞半价促销,无意间松本就买了些购物清单之外的东西。两人买好葱姜蒜,再买好啤酒和清酒。


“我去那里拿卷纸。”二宫指了指不远地方的柜台。


松本点头,“那我去买洗发水。”


两个人用一提纸用得很快,二宫又拿了两提花王的抽纸,去洗护用品柜台找松本。远远地看见松本手里拿着两个瓶子,低头思索着什么。他衬衫没换,挽起来露出骨节分明的手,垂着头,所以发尾微微的翘起看得分明。走近一点二宫发现,他拿的那两个瓶子一种是二宫家里用的洗发水,一种是松本自己用习惯的。只见松本想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把一瓶放到推车里,一瓶放回架上。


二宫大步走上前,推车里躺着他用了好几年的牌子,几提纸一股脑地被丢进推车压在洗发水上,就像他试图垂眼掩盖眼里的情绪。


“好了?”


“好了。”松本答得爽利,“走,去结账。”


 


回到家松本系好围裙就开始处理食材,二宫也随他一起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把刚买的啤酒塞进去,顺便给自己倒了杯水,立在一边看松本把锋利的小刀插进牡蛎壳,撬开后再把牡蛎剥出来。刚开始几个有点使不上力,费了半天劲才打开,到后面几个才顺畅起来。二宫也随之被请出厨房,理由是“你的视线太打扰我做事”。


菜端上桌的时候二宫不易察觉地轻轻皱了眉,牡蛎饱满而多肉,撒着细葱碎,被摆在靠近他的一侧。松本夹了一个给自己,又夹了一个到二宫碗里,“知道你不喜欢吃贝类嘛,我学了种新烧法。这个牡蛎我先用清酒煮过一次,去了腥,吃起来完全完全没有腥味,你要不要尝一下?”


“我不喜欢吃这个……”二宫拒绝。


“试试看?就一个,吃完不喜欢就不吃。”


“还是别,会吃坏肚子的……”


“不会啦……都煮熟了!”


二宫想直接解释清楚,却忽然想起刚刚松本在超市里选洗发水的样子,想起他系着围裙忙前忙后的样子,还有他藏在水槽边开着菜谱页面的手机。心像被打开一条缝隙,忽然有了些不该有的软化,吃一个应该没事的吧,他想。


“那好吧,我就尝一个,就一个。吃完绝对绝对不吃第二个。”


“好!”松本眼神闪闪发亮。


二宫咬了一口,确实不难吃,更公允的说,其实非常好吃,能感到松本在上面花的心思,牡蛎本身的柔软鲜甜与清酒的淡香相得益彰。


“很好吃。”二宫点头。


“那再来一个?”


“不了,一个就够了。”他拿餐巾纸擦了擦嘴。


这回二宫拒绝得坚定,松本也没有强求,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别的事上。


 


半夜小腹忽然剧烈疼痛起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的,二宫蜷在床上无奈地想,就吃一个还这么大反应。


本想多去几次洗手间瞒过松本,没想到忍不住恶心,趴在洗手台上就吐了。


自然惊动了他,拍着背安抚二宫吐完,小心地扶着他坐到沙发上,一脸担忧,“Nino你怎么了?是胃里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二宫摆摆手,“胃里不要紧。”


“那是什么原因?吃坏肚子了?”松本停顿了一下,“是牡蛎?”


“呵。”


“真是牡蛎?可是我吃了这么多也没事,很新鲜啊。为什么……”


二宫见瞒不住终于坦白道,“我有点贝类过敏。”


“过敏?”


“嗯。”


“过敏你怎么不告诉我?”松本的尾音有些微微上扬,眉毛也蹙到了一起。


二宫察觉到松本生气的征兆,但却不知道松本为什么生气。还想解释几句,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松本赶紧扶着他去了洗手间。一个晚上折腾了两三趟,后来吃了松本从药箱里找来的药才消停。


 


第二天照常上班,虽然看上去还算正常,但整个人还是有些提不起精神。晚上二宫到家,发现松本坐在沙发上。


“怎么不开灯?”


客厅的灯忽然被打开。明亮的光线让松本有些不适应地眯了下眼,“你好些么?”


“昨天吃完药就没事了。”二宫不以为意地坐到松本身侧,拿过一个抱枕放在腿上。


“那我们谈谈?”


“谈什么?”


“你——”松本停顿了下,好像是在组织语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贝类过敏,我都不知道,以为你只是不喜欢吃。”


原来是这事,二宫耸耸肩膀,“没机会嘛。”


“昨天你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好好说。”


“你忙里忙外的那么辛苦,我以为吃一个没什么大不了,就没跟你讲……”


“没什么大不了?”松本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Nino,那我问你,对于你来说,到底什么事是有所谓的?”


察觉到一股火药味,二宫想伸手摸摸松本的额头,“怎么了?今天吃错药?”


“二宫和也。”松本避开他的手,“我很认真地在和你讲话。”


灯光下他的眼睛里好像有很多疲惫,“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总是这么迁就我,不肯说你自己到底怎么想。


“我搬进来这么久了。问你买不买冰箱,你说你决定就好,问你买哪个,你说买你喜欢的那个。选衣柜,问你有什么想法,你说随我的便。你到底有没有自觉,我们两个人已经住在一起了,很多事情不是我高兴就好,而是需要我们两个共同经营的。”


“你什么意思?”二宫的眼神也严肃起来。


“就说前天吧,你明明想要一个人待着,为什么不跟我讲呢?为什么强撑着应付我像应付一个外人呢?”


“这是我的问题?”二宫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那么尽力地试图照顾松本的情绪,“不想你担心难道是我的问题?为你考虑是我的错?”


“为什么不让我担心你?你为什么总是要把自己撇得那么清?”松本一股脑地吼出来,“我才不需要你迁就!也不要你为我考虑!”


二宫的嗓音也尖起来,“不为你考虑?不为你考虑我们两个能过到一起么?我们两个差这么远,对人对事,生活习惯完全不一样,不为你考虑,我们得天天吵!”


“那就吵啊!和我吵啊!不和我吵我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其实你很不习惯家里变成这个样子吧,为什么就是不肯跟我说呢?你什么都不说,什么事都要忍着我,其实早就看我不顺眼了吧。和我一起既然有这么多勉强,当初干吗还要提议让我搬进来?”


“松本润你有病吧。”松本的一席话让二宫真的动了怒,“我这样不都是想我们好好的么?”


松本摇摇头,无奈地说,“你真是什么都不明白。”


二宫把手里的抱枕狠狠地甩在沙发上,“我他妈的确实一点都不明白!”


“不明白就不明白吧。”松本唰的一声站起来,“我去收拾几件衣服,这几天在外面住,我们都冷静一下好了。”


 


11.


 


“我来总结一下你们的吵架内容。”友人脸上挂着可疑的酒晕自告奋勇道,“你明明贝类过敏却为了让他高兴吃了他做的清酒牡蛎,他觉得你不告诉他你贝类过敏为让他高兴吃他做的牡蛎是错的,你觉得他不体谅你明明过敏还勉强吃他做的牡蛎不可理喻,他觉得你完全不明白你不告诉他你过敏还勉强吃牡蛎这件事的严肃性。”


一段话说完没有一处结巴,二宫不由为他鼓起掌来,“完全正确!一百分!”


友人却没有接受他的好评,不胜酒力地趴倒在桌上,“我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单身了……我真是没有恋爱脑啊,你们这都是些什么事啊,能吵到要分手?”


“反正他很生气,我也挺生气的。”二宫打了个酒嗝,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的左手由掌变成拳再变成掌。


“嘿。”友人看着二宫发出一声怪笑,“其实我挺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的。”


二宫抬眼,停下手上的动作,“哦,你明白?”


“也不完全明白啦,但是你啊,有时确实挺让人来火的。”友人已经有些醉意,也不怕把话说得更明白些,“你一般很少提自己的要求,也不寻求主导,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你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和想法,谁也无法改变。可是你不愿说,即使别人的想法和你的想法相悖你也不愿说。我都不知道该说你这样到底是太温柔还是太顽固,但这是会让真正想要靠近你的人伤心的哦。”


二宫不以为然,“伤心?我看你怎么不伤心?”


“我们就只是朋友啊。朋友,说白了,不就是望而却步互不约束嘛。”友人歪头想了想补充道,“虽然是很好的朋友,但终究靠近到一定程度就不会再近了,有很多东西是不会讨论的。如果不是今天聊了这么多,我也不会和你说这些,不会干预你和谁谈恋爱,不会管你家里是摆个玻璃花窗还是供尊大佛。”


二宫抿紧嘴唇,不说话。


友人接着往下说,“可是松本不一样,他进入你的生活,努力做了这么多改变。你表面上接受了他带来的所有改变,可实际他不知道你内心深处到底怎么想,到底喜不喜欢。这是会伤他心的。”


“伤心了之后呢?”


“就放手了。”


 


12.


 


吵完架后松本翻出他出差时用的箱子,打开衣柜拿了几件衬衫和西装,又去洗漱间收拾了些必备物品。临走前看着飘窗上的盆栽,犹豫地张了张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扭头走了。


整个期间二宫也什么话都没说,他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专注于手机屏幕里人物的厮杀,好像听不到行李箱打开又关上噼里啪啦地响。随着大门“啪”的一声关上,屏幕跳出又一次的GAMEOVER,他使用的角色垂着嘴角在屏幕里不甘心地挥着拳头,看得二宫烦躁得熄灭了手机。


说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夜里也还在生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去客厅倒水看见飘窗上的盆栽,觉得碍眼极了,把它们一股脑地都搬进储物间锁上,躺回床上继续辗转反侧,觉得松本真是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不可理喻,莫名其妙。二宫生气地拿被子蒙住头,没有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习惯了两个人睡的双人床,即使一个人还是只睡半边。


慢慢没那么生气后二宫发现,如果没有刻意维持联系,即使在一个公司上班也不怎么能见得到面,只有周一例会会不可避免的遇到。很偶尔的偶尔在走廊里擦肩而过,松本身边总是有人,飘到二宫耳朵里的只言片语大部分都有关工作,他一向是很受下属尊敬和仰赖的上司,二宫知道,于是努力挺直腰板,让自己也显得可靠一些。


松本在公司加班,二宫不好也在公司,和朋友聚了几次,交流最近的游戏心得,愉快地打打闹闹,可社交毕竟消耗血条,再加上心里有事,最后还是回到家里,反常地看起电视,握着遥控器一个台一个台地换。综艺里有个艺人最近迷上了盆栽,四处安利无人感兴趣的盆栽物语,那热情的样子有点像松本,让他莫名把一整期节目都看完。忽然想起好几天前挪进储物间里的盆栽,连忙开门把它们都搬出来移回到飘窗上。两株松树还好,那盆富士樱几天没浇水,土完全干了,叶子也有点蔫蔫的。二宫不知道浇多少水才合适,yahoo了半天得到些像“自来水浇花不好最好先让水晒太阳以便氯气挥发”这样不知是真是假的知识,管不了那么多先浇了杯水,希望不要有什么三长两短。


 


生活依然清晰明了,有自己固有的轨道。二宫也依然想不清楚他和松本间的问题。


他们相爱,毫无疑问,没有任何时刻二宫会怀疑这一点。可是他知道松本很累,因为他自己同样累。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相爱的两个人会让彼此筋疲力尽?二宫不明白。


他认识松本的时候他才二十出头。一副少年骁勇的模样,好像天不怕地不怕的什么阵仗都经历过,却不知道自己就像玻璃一样,像玻璃一样透明纯净,却也像玻璃一样纤细,让二宫总是忍不住挡在他身前,却也担心自己伸出的手会让他破碎而一直不敢行动,踟蹰不前。后来终于恋爱,又担心自己的距离感会不会伤害到他。


大概他们两个虽然看上去一冷一热,南辕北辙,但骨子里却有份相似的柔软——二宫顽固地守着自己坚硬的内芯去抵抗和平衡这种柔软,松本则是哪怕会因这份柔软受到伤害也要英勇地冲锋陷阵。如今他们都是成年人,在世间闯荡,高高低低,赞美和诋毁都经历过,早已练就如何温柔的强大,又强大的温柔着。但当他们在一起,却还是如从前一样,只会用最柔软的一面彼此相对,为对方考虑近乎一种本能。可是无止境的温柔与忍耐实在太累了。他们之前尚可以喘口气,然而同居却让他们绷紧到最大值,再继续下去就近乎折损。


二宫不想这样。不想自己这样,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松本这样。


 


这天二宫在电脑上看这个月售后问题反馈的饼状图,听见噔噔噔的敲门声,“请进。”


有人推开门进来,却半天没动静。二宫这才把视线从屏幕上移开,松本僵硬地立在门口。十几天没说话,两个人间有些生分。


“J,有事?”二宫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你今天下班有没有空?”


二宫看了下日程表,“有的。”


“去吃饭?”


二宫点头,“好。”


两个人约在还没正式入职时常去的一家馆子,二宫看着墙上的菜名和价签,一落座就忍不住感叹道,“好怀念啊。”


他们直到几年前还经常来这里。最开始的时候他和松本都是试用期,他们公司是业界翘楚,竞争残酷,实习生淘汰得非常厉害。两个人在最底层,虽然是颇被倚重的新人,也很得前辈关爱,但是端茶倒水加班被骂一样不少,有时十一点走出公司大门还没吃饭,满大街就这一家馆子还开着。两个人经常在这个点碰到,从点头之交变成同分一份煎饺的熟识。


“哈,是你们两位。”老板绑着个头巾,给他们一人端了杯冰水,“好久不来。”


“是啊,好久没来。”松本颔首,一脸爽朗,“这里一点都没变。”


“变啦,每样东西涨了20円。”


“这叫什么变化?”松本笑起来,“不过有件事我要确认下,老板你们这里的招牌水准没降低吧?”


“降没降低试一下就知道。”老板对自家店的口味十分自信。


“那还是老规矩。”松本看向二宫,二宫点头表示没有问题,“一份山椒烤鸡,啤酒、招牌牛肉乌冬和煎饺各两份。”


“好嘞!”老板很快就把啤酒端上来,“慢用。”


二宫捧着杯子喝了一大口,享受得脸皱成一团,“好喝。”


松本也夹了一筷子刚端上来的烤鸡,鸡肉先煮成半熟,再加佐料烤制,既入味肉质又特别鲜嫩,是松本极其喜欢的菜式,他幸福得眯起了眼,“怎么会这么好吃啊。”


一顿饭吃得完全不像一对刚刚冷战十几天的恋人,付账的时候向老板鞠躬。


“怎么样,水准没降低吧?”老板把找的零钱递给松本。


“超一流。”松本衷心地点头。


 


走出店门发现暮色已经笼罩东京,街上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鱼贯地走向地铁口,补习完的男子高中生故作帅气地把校服扣解开,而年轻的女孩精心打扮,用手机前置摄像头检查着自己的妆容。


“随便走走吧。”松本说。


二宫点头,默不做声地并排走了半路,“J,你找我是想说什么?”


松本深吸了一口气,手插在口袋里往前快速走了几步,然后忽然转过身来正面对着二宫,夜风吹动着他的刘海,“我是想和你道歉,顺便谈谈我们之间的事。”


“嗯?”


“那天,跟你发火的事情,很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想让我高兴,可是想到你为了让我高兴,连过敏这么严重的事都不说又很生气,就控制不住地发了火。对不起,Nino。”


两个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到目黑川,他们停下来倚着栏杆。皎洁的月色下目黑川两岸的樱花树看上去像一团模模糊糊的影子,河水倒是波光粼粼的,像是散落着无数金沙。


松本凝视着河面出了神,忽然问道,“我们在一起多久了?”


“八年了吧。”


“八年啊,八年好久了。你记不记得刚开始谈恋爱的时候有很多人说我们不合适?”


二宫凝神想了下,“记得啊,松兄啊,斗真啊,喝醉了说我们俩在一起会很累。”


松本点头,“刚开始我其实很不甘心,想拼命证明他们是错的。可是,实话实说Nino,这么多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啊?”


“我真的是个很麻烦的男人啊。”松本脸上的笑容充满着自嘲,“事无巨细都要确认,会贯彻自己的想法,对别人提出要求,不会为维护表面的和谐而妥协,你和我一起,会不会觉得很烦?”


二宫摇头,“说什么呢,怎么会烦。”


“本来我也觉得没什么,我就是这样的人,也只会这样爱别人。”他顿了一下,又看向眼前的目黑川,“可是Nino你啊,你在我心里是很自由的人,啊,也不是自由,准确说起来的话,是需要很大一片空地的人。”


二宫不解,“很大一片空地?”


“很大一片空地。因为太柔软了,所以需要很大一片空地,和身边的人保持距离,才能自由地呼吸。”松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也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可是却会忍不住想,是不是和我这样麻烦的会管东管西的人在一起,你会变得不自由。”


二宫不知道该怎么否认,只能沉默着。


“我有努力地给你多一点空间,想让你按照你自己的想法生活。所以你让我和你住在一起,我真的很高兴。可是你实在对我太好了,我们搬到一起后,你什么事情都顺着我,我却不知道,在你的内心深处,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搬进去后的房子,喜不喜欢这些改变,是否在这种生活里也能自在。”


“我喜不喜欢重要吗?”


“对我很重要。”松本的目光温柔,直视着二宫。


“可是很多事情我都是无所谓的啊,房子的改变,多一两件衣服什么的,我真的不在意。”二宫辩解。


“一件事情无所谓,很多件事情加起来会把人累垮的。一想到把这些不知道你喜不喜欢的东西强加给你,我就觉得很难过。本来我想,如果能和你在一起,那我自私一点也无妨。”松本眨了眨眼睛,故作轻快地说,“可是呢,我发现自己还是喜欢你更自在一点,像住在自己堡垒里的小神仙一样。”


“可是……”


“没什么可是。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可能真的不合适。”松本顿了几秒,握紧栏杆的手几乎有些痉挛,这个决定他早就下好,只是没料到说出口会如此艰难。


 


“Nino,我们分手吧。”


 


13.


 


“你就这么答应他了?”


“嗯。”二宫晃着脑袋,桌上被空酒瓶堆满,他们甚至胆大包天地开了瓶松本珍藏的红酒。


“你怎么能答应他呢?这时候不是应该抱着他说,可是我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我要和你一起生活嘛?”


“…………你偶像剧看多了。”


“可是这些台词很管用的,你一说他保准不和你分手。”丢了颗花生在嘴巴里,友人一脸恨铁不成钢。


“现在不分手又怎么样?我们还是会觉得累。”二宫摇头,端起刚倒满的酒杯仰头就要喝。


“你喝慢点。”友人拉住他的手劝道,自己却一口气喝了半杯,“要我说你们这都不是事儿。”


“不是事?”二宫眯起眼,已有些醉的他和平常不一样,难得露出有些不服气的表情,“怎么不是事儿了?”


“生活中发生摩擦不是很正常的事么,晚饭吃什么,用哪个牌子的洗发水,在哪里买房,未来说不定还有要不要领养孩子的问题……只要是两个人的事,每个决定都可能有分歧。”


“对啊,所以会争执,会需要很多很多忍耐。”二宫摇摇头,“还是会累。”


“我拜托你啊Nino,你怎么还是不明白你和松本的问题?”友人拍了下桌子,“摩擦和分歧是一定会发生的,重要的是解决分歧的方式不是只有包容和忍耐。”


“不包容?”二宫挑了挑眉。


“不是不包容,是不能只有包容。”友人虽然单身三十四年,说起人生大道理倒是一套一套,“包容就好像吃饭点单的时候说‘你决定就好’,点上来的菜却不喜欢。你可以礼貌而忍耐地吃完,然而每一顿都如此呢?会受不了吧。”


二宫若有所思,“所以你是说,我把责任都交给J,让他一个人决定我们两个的生活,对他太不公平了吗?”


“你总算明白了。”友人长舒一口气。“生活是你们两个人的,不能没有你的想法。你多压抑自己被动接受他一分,他就要反过来多为你考虑一分。”


“我明白你要说什么。可是啊,人是很难改变的不是吗?变得主动一点,或者坦率一点,你以为我没有试过么?”二宫沉默了一会儿,晃了晃面前的酒杯又开口道,“可我还是这个样子。”


“怎么说呢。”友人看着二宫手里的酒杯,“人和人想要真正一起生活是需要很大勇气的,那些分歧本身,以及那些分歧带来的妥协、愤怒和疲惫,都很令人痛苦。创造出一种属于两个人的共同生活,这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有的人成功了,有的人失败了。但我觉得,如果是你和松本,如果是你们两个,说不定是可以的。”


酒杯中的红酒被灯光下映照成奇异的猩红,二宫仰头,一饮而尽。


“你说得是很好听。可我们已经分手了。”


 


14.


 


松本说自己原来的房子退掉了,如今借住在生田斗真家,东西先放在二宫那里,等他找好房子再搬。


“我的盆栽还好吗?”在地铁口分别的时候,他嗫喏了半天,终于开口问道。


“死了。”二宫即答。


松本惊讶地睁大眼睛,三秒后反应过来,咧开一个很温柔的笑容,“谢谢你。”


 


生活里少了个人让二宫感觉空落落的。但日子必须过下去。


每天给盆栽浇水的时候难免睹物思人。之前二宫并不觉得松本平时有费多少心思照料盆栽,直到自己承担这项工作,才发现即便是坚持每天浇水都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总有睡过了急急忙忙出门的时候,总有加班到半夜回来脑子都发木的时候——然而养盆栽就意味着负起责任,不论什么情况都抽出一点精力照料它们。


最初的时候二宫问过松本,盆栽的成长极为缓慢,为什么不养花草,每天都能看见变化与不同,多种些品种的话,一年四季都有花开。松本回答他,正是因为看不见自己所培育的东西的美,所以才令人着迷。因为要到六十年后,才能看见今日为照料它付出的努力所累积的变化,所以每一日才可以不问结果的尽心尽力。


那是一个浪漫得不可思议,又在所有细小的地方,用自己的坚持去捍卫这种浪漫的松本润。


二宫叹了口气,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将他从脑海里挥去。


 


公司下半年要推出一款产品的二十周年纪念款,他们公司在泡沫经济时代濒临倒闭,是借着这款产品才成功打了个翻身仗,因此格外重视,市场部联合各个部门积极策划,想要借此大力宣传企业形象。二宫所在的售后部也分到事做,要对20年间购买商品的人做个回访,将之整合起来,放在宣传片里。


作为市场部干将的松本自然是宣传片的主要负责人,两个人在公司见面的机会猛然增多。倒也还算自然,从前在人前怎么相处,现在还是怎么相处。唯一的不同是二宫再也做不到单独一个人敲开松本办公室的门。


这天开会的时候二宫来得早,办公室就松本和市场部的另一个人在。二宫微微颔首,挑了个离松本不远不近的座位,翻开资料看着。


会议内容是讨论回访时的采访方案,松本和同事低声交流着,说明他的想法,同事时不时提点问题。


“MJ你这个想法很好啊。”同事热烈地说。


松本倒是没有显得特别高兴,反而有点狐疑,“真的吗?没有什么要改进的地方?”


“我觉得很完美了,果然是MJ。”


二宫的头微微抬起,余光扫过他们,微微抿紧嘴,又埋首于资料中。


人陆陆续续来齐,大家开了会儿迟到的生田的玩笑,便把注意力投入到宣传片上。松本做了个完整的提案,把20个回访对象分成四组,然后进行交叉剪辑,以期能呈现出更复杂与多元的人与产品的关系。


“还有别的提案吗?”松本询问。


众人摇头。在市场部多年,松本的企划几乎个个出彩,大家早已非常信任他,更何况这个方案确实足够完备,二宫也觉得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他在座位上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提出自己在整理资料时看到的一起记忆特别深刻的售后。


“如果我们以此为蓝本拍个叙事片,以故事的形式做载体,会不会让宣传片更打动人心?”


“只有一个故事会不会太单薄?20周年的展示是不是应该层次更丰富一些?”松本反驳道。


“但我还是认为情感层面的东西更重要。”二宫坚持。


松本翻着二宫影印的材料,认真看到最后,有些遗憾地对一个桌上开会的同事们宣布,“看来我们今天是无法确定方案了,等我和二宫讨论后再看吧。”


 


“今天怎么想起来发言?”关上办公室的门,给二宫递上一杯茶。


不知是不是错觉,手指触碰到的一瞬二宫感到松本的躲闪,他把茶包拎出来,咕嘟咕嘟喝了两口,“有问题吗?”


“没问题。”松本坐到位子上把资料摊开,“只是稀奇罢了。往常不问你,你绝对不会主动说自己的想法。”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我这不是一腔热血为了公司嘛……”


“可确实是个很厉害的提案啊。”松本笑起来,“很像你。”


那个笑容让二宫忽然想起他们早年也有过一次合作。那个案子里松本为达到最好的效果不遗余力,眼看着预算将要大幅超标,二宫不得不提醒他注意平衡。松本正在热头上被人浇了盆冷水,当即沉默不语,在电脑边写写画画。二宫以为他生气了,没想到隔一天松本一脸兴奋地喊他参谋他的新方案,虽然效果比原有的差一点,但预算却削减到三分之二。二宫肯定新方案后,松本漾开了一个笑——是那样的一个笑,有着纯粹的欢欣与喜悦,将人与人间幽暗不明的情绪和揣测涤荡开来,还之以一片近乎透明的坦率。那是二宫第一次的心动。


“Nino。”松本的手在二宫眼前挥了挥,“Nino——”


“哦哦。”二宫回过神来。


“在想什么?”


“没什么。”


松本也不刨根问底,和他就具体细节讨论起来。最后的方案以二宫的想法为基础,细节上融入了松本所在意的丰富的层次感。


“剩下的部分我再和同事讨论下,看看执行起来是否有难度。”


“好。”二宫点头,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同事都叫你MJ的?”


松本停下手中的事情,抬头看他。


“啊,看我问的什么问题。”二宫反应过来,尴尬地拍拍裤子,“那我走了。”


 


二宫和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称呼松本润为J的,他对外宣称这个称呼来自于《魁·天兵高校》里那个粗眉毛的家伙,实际却知道,自己只是喜欢这个独属于自己的称呼罢了。看着松本从刚开始对被称作J还有所抵抗,到后来习以为常地答应,他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称呼,仿佛那个人也有一部分是只属于自己的。


MJ啊?好别扭。不是独一无二的,不好。和J好像不太一样,听起来也要疏远多了。当然不能同自己和J的关系相提并论。


可自己和松本是什么关系?


二宫这才想起,原来他们已经分手。


 


15.


 


“我都告诉你几百回了。”友人打了个哈欠,“分手不是关键。关键是,你想不想和他分手。”


“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我们已经分了。”


“可是你到底想不想?”


“我……”


“Nino,让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想让他搬进来?”


 


16.


 


为什么想让他搬进来?二宫问自己。




因为公司太远,因为上班方便,因为不想他辛苦?不,不是因为这些。


因为他是松本润?不,这是正确答案,但这个答案太笼统了,还需要些别的说明。


那么,是因为他的笑,因为他的英勇,因为他的懂得?还是因为你们过于契合的身体,因为一起度过的八年间的日日夜夜,因为夏夜热闹过后总会涌起的无穷寂寞和想念,因为太过温暖让人顿起贪欲的拥抱?


不,不,不是这些。


你为什么不肯和自己说实话。还不懂吗?你难道真的不懂吗?那个答案呼之欲出。来,回答我,藏在你内心深处诚实又勇敢的二宫和也,就这一次,回答我吧——




17.




宣传片进行的很顺利。二宫忙碌的程度刚刚好,每天上班,回家还有时间收拾下房子。这天午间休息时生田偷偷摸摸地摸到二宫办公室,一进门差点没给二宫作揖,“Nino救救我——”


二宫奇怪地瞥了他一眼,“什么事。”


“润君他赖在我家一个多月不肯走啊,在单位加班还好,回家后经常一个人发呆我都不好意思撇下他去约会。”生田愁眉苦脸,“我女朋友都下最后通牒了,说我在她和松本间只能选一个……”


“哦。那你选松本润好了,他会对你负责的。”


生田见二宫见死不救,就差没声泪俱下,“Nino,真的只有你才能帮我……”


“我可帮不了你。”二宫摆摆手,“你也知道我们才分手。”


生田无语,“润君那个人你还不知道,纸老虎,再加上他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你跟他说复合他肯定答应……”


“可是我们这次真的有问题。”


“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生田积极谋划着,“我帮你把他约出来,你们两个当面谈!”


 


夜里一点电话响起时二宫并不想接,无奈打电话的人孜孜不倦不肯放弃,半梦半醒将听筒放到耳边,就听生田在那边高呼,“Nino,我搞定啦,你来接润吧!”


二宫有点醒了,他挠了挠头发,“怎么回事?”


“不是说要让你们两个当面谈么?我把润喝趴下了哈哈哈哈哈哈,快过来接他!”生田迅速报出一串地址,不给二宫反驳机会挂了电话。


等二宫赶到的时候,生田拍拍他的肩膀说了声“一切都交给你”就溜之大吉。松本靠在沙发上,半梦半醒地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看起来还有一点神智,二宫撇撇嘴,“润君,润君,能站起来吗?”


松本不答话。


“松本润,能站起来吗?”二宫凑到他耳边提高了分贝。


“能的,能站起来。”松本迷蒙着眼,双手在沙发上猛地一撑,整个人还没完全站直就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二宫连忙扶他,把他的一只胳膊架在自己脖子上,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步一步挪出包厢。


勉强走到大街上,二宫试图拦出租,可半天没见一辆车。二宫没办法,把松本扶到街边的长椅上,让他靠着自己,空出一只手打电话叫了车。


松本头埋在他颈窝里,忽然咯咯地笑了出来,“Nino的味道。”


他侧身蹭了蹭二宫的脸,手指戳了下他的鼻子,又咯咯地埋回二宫的颈窝里笑,然后忽然又低声说了句什么,二宫没听清,把耳朵凑过去听见松本喃喃道,“Nino,对不起。”


“我也是,对不起,润君。”二宫摸了摸松本的头发,心里一片柔软,“再也不会让你一个人那么辛苦了。”


 


清晨醒来发现自己在二宫家,松本做的第一件事是看衣服还有没有好好穿在自己身上。


二宫推进门目睹到这一幕,有点嫌弃,“我又不会对你怎么样。”


“嘿嘿。”松本不好意思地笑,想从衣柜里翻出自己留在二宫家的衬衫,找了半天却没找到。


“Nino——我放在这里的衬衫呢?”


“我收起来了。”


松本眼神有些黯然,“在储藏室?”


“不是,左边第二个柜子。”


松本打开柜子,所有的衬衫都挂在那里,衣架是簇新的一整套,左边是二宫的,右边的衬衫明显要大一号,是他的。


二宫见他愣住,也不多言,“换好衣服出来吃饭。”


松本边扣着扣子边走到客厅,桌上已经摆着早饭,简单的米饭和味增汤,厚蛋烧还有烤鱼,“你做的?”


二宫已经吃完,坐在沙发上打游戏,头也没抬,“当然是早餐外卖。”


松本试了口味道,还不错。端着米饭打量很久没来的二宫家,看到头顶的换气灯时他忽然有些歉疚,“Nino,我看好房子了,应该能定下来。过几天就来搬家。”


“哦。”二宫冷淡地回复道。


松本又扒拉了几口饭,忽然有些食之无味。他不敢看二宫,转头望向飘窗,却发现上面一盆盆栽也没有,“诶?”


“怎么?”


“我的盆栽呢?松树,还有樱花?”松本一阵哀嚎,“…………不会真死了吧?”


“真死了。”


“…………”


还是一如既往的好骗。二宫看着一脸沮丧的松本,无奈地叹口气,把手机放到一边,“跟我来。”


两个人来到阳台上,松本“哇”了一声。原来二宫买了个两层的花架,贴着不开窗的那侧墙,喜阳的樱花放在上层,两盆松树放在底下,“我还是喜欢把吉他放在飘窗上,这里的空间最多只够你再买一盆盆栽了。”


说完又把松本领到储藏间,玻璃花窗盖了个罩子防灰,被放在最里面,“玄关里摆这个还是太奇怪,我把它收进来了。”


最后两个人一起来到书房,二宫指着书架说,“那天兴起在网上买了本书,寄到才发现原来你有啊。原来那样排太乱了,我都不知道我们到底有些什么书,所以我按作者的五十音顺排了下顺序。”


他说完转过身来,看着松本润的眼睛平淡地说,“怎么样,你现在还要搬走吗?”


松本不说话。


二宫却不退让,他看起来很沉稳,可胸口的起伏泄露了他此时的不确定,“我问你,你现在还要搬走吗?”


松本依旧沉默,眼里没有二宫期待的喜悦。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扯出一个微笑,“Nino,你不用为我做到这个地步。”


二宫摇头,“我不是为你,我是为我自己。”


“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为你自己。你在努力改变,努力接纳我。可是有些事情是很难改变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松本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眼里不要起太多波澜。


“我们在一起八年,已经习惯了那样的相处方式,亲吻,做爱,互相揶揄,彼此陪伴,将对方的一切都看在眼里然而沉默不语。我们就是这样相处过来的,你被动,我主动,你温吞,我强势,你不自觉地守着自己的疆域,而我在门外固执地要进去。你即使现在努力,也只是勉强自己,用另一种方式顺着我。这样只会让你更累。”他的手搭在二宫的肩上,温柔地不像话,“不是说好了么,要活得像小神仙一样,自由自在的。”


二宫的心脏像被什么捏住了,他不由得伸手攥住松本的手臂,“可是没有你,没有你我怎么自由自在的——”


“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二宫和也。“松本凝视着他的眼睛,“我喜欢的二宫和也,是全世界最游刃的人。他有着无比好看的轮廓,明亮的总是让人怀疑里面有泪的眼睛。他曾经看上去很冷淡,和世界保持着距离,但谁都知道他只是在用壳保护自己,不让人看见里头那柔软的灵魂。但现在不一样了,他长大了,聪明而灵巧,像黑猫一般狡黠,如春风一般轻盈,会在不知不觉间照拂到每个人,却又不会为他们做太多停留。对啊,春风怎么能为人停留呢。这就是他和世界最舒服的距离,而我们都知道,我,我们每个人都知道他是个多么好的人。这么好的二宫和也不应该被我困住,不应该因为他的温柔和我一起陷在琐碎的日常里,不该被磨损。”


“这么说话一点都不像你。”


松本闭上眼睛,声音沙哑,“怎样才像我呢?想让你放下所有的防备、一点余地都不给自己留地爱我才像我吗?进入你的生活,把它搞得天翻地覆,让我们两个都感到疲惫,这样才像我吗?”


“不,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二宫慌张地摇头,垂眼不看松本,艰难地吐露着心声,“你没有把我困住,困住我的是我自己。你曾说过吧,我需要很大空地,那不是真的。其实我并不喜欢空地,只是喜欢站得离人远一点,远一点,但能看到他们,这样最好。就像一道风景,既看到他们美丽的地方,又不会对他们不美丽的地方感到失望。这么多年来,我感到自己越来越有力量,变得能够对他们付出关心,又不害怕自己被伤害。”


“Nino……”


“但润君你是例外,你离我太近了。从来没有人离我这么近过,没有人这样踏入过我的生活,没有人像你这样一直在那里。我有想过我们是否可以再亲密一点,但我已经不太会真正靠近一个人了。你越进入我的生活我就越害怕,我既害怕自己的世界被改变,害怕自己筑起的城墙就此分崩离析,也害怕我们会为那些不可避免的小事发生摩擦,害怕你对我感到生气和失望。所以我拼命、拼命地假装自己无所谓这些变化,无止境地迁就你,觉得这就是对我们最好的方法,顺着你你就不会对我失望。可实际是——”


二宫抬起头,眼睛亮得像星辰。


“……我逃避了,我拒绝去面对我们两个人的生活,把一切都交给你承担。你跟我提分手,我答应了你,是因为我觉得自己真的做不到。我做不到拆掉自己的墙,做不到用另一种方式和你相处,就像你说的,那就是我和这个世界相处的方式,那就是我,我改变不了。”


松本咬紧了嘴唇,“到现在还说这个干什么?”


“我也觉得已经太晚了,我也曾以为说这些没用。”二宫注视着眼前的松本,看到他本来隐忍的双眼里跃起的光芒,二宫知道自己不会再退缩了,“可是润君,我的朋友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当初到底为什么想让你搬进来。我想了很久很久,为什么我明知道我们之间会发生矛盾,我还是想让你搬进来。”


“……为什么?”


“因为虽然我很害怕,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和你共同生活,想和你再靠近一点,想每天睁开眼睛看到你的存在。我想让你感到幸福,为你遮风挡雨,想看到你因为我的笑话脸红,想让你为我发火和生气——我想感到原来世界上有个人是那么那么的爱我,全心全意的爱我,而我也全心全意地爱他。现在也是,我知道我们会争吵,会疲惫,会磨合得很痛苦,我不知道我们能否度过所有的这一切,可我还是想让你搬进来。”他的声音里几乎有一点哭腔,“我想让你搬进来。我想让你搬进来。我想让你搬进来。”


 


二宫的眼里一片模糊,但这不妨碍他看到对面的那双眼睛盈满了泪。松本咬着嘴唇努力忍住,想咧开一个笑,可是一低头眼泪却从那双世界上最好看的眼睛里落了下来,砸在地板上。是谁说的,成年人的深情最多只是盈眶,他们两个三十好几的人,竟然还这样轻易地红了眼睛,这件事大概会成为他们间一辈子的笑柄。


可是,可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生那么长,如果爱情终究要被时间毁灭,就让它毁灭吧。松本只想先吻住眼前这个可恶又可爱的家伙。他决定了,不管二宫和也是自由也好,被束缚也罢,他都要让他为自己神魂颠倒。


然后住进他心上那座小小的房子里,再也不用搬家。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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友人是我本人惹,谁也别想和我抢。行长能不能给我打点恋爱咨询费?


本来觉得写完会想写一个长长的后记,但是写完后发现,我能想明白的部分基本都说出来了,没想明白的部分还是不明白。关于我想象中33岁的他们是怎样的,如何生活,如果这样的两个人恋爱会是什么味道,有什么不可解决的矛盾,又是如何在一起,都在这里了。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喜欢的话就太好了。


然后就,再祝一遍我担生日快乐,写的过程中一直眼泪狂流。嗯,真的很爱你,希望你拥有很多很多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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